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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辩论助役法四奏疏(熙宁四年七月) 北宋 · 杨绘
出处:全宋文卷一五六三、《续资治通鉴长编》卷二二五 创作地点:河南省开封市
臣之情状已具四奏,惟曾布称「言者深论司农寺,未尝以一言及开封」。又云「自非内怀邪诐之情,有所向背,则不当若此」。又云「诞谩欺罔,曾不畏忌」。此数言者,臣不可不辨。臣所论超升等第不便者,据百姓论诉尔,其论诉者止东明等数县百姓而已。祥符县百姓未尝论诉,岂得加诬臣以为独掩而不言乎?大凡省寺出榜于外县者,未有不先牒本州照会。昨司农寺出榜于外县升等第事,不曾牒开封府照会,此臣所以奏弹也。今曾布既称曾与京尹韩维共议,又云「借使未尝共议」,只此两句则已矛盾也。又云「民有所诉,斥而不受,此乃御史之当言,而言亦未尝及者」。已于劄子内言开封府不肯接状,却称不曾受得朝旨及司农寺关报,百姓既无所诉,乃是臣尝言及也,岂为言亦未尝及乎?其如民所论诉者,止是超升等第,此专是司农寺为首,岂可舍而究其他乎?夫编敕三年一造簿书升降等第者,乃自实产从下而定之,先据人户始立等第之数。昨司农寺皆于元申等第之外,须得要申多少数户,臣所论已具,今曾布自以为亦未为非。又云实未施行,且未行而言之,宜也。岂有既出榜于县,而云未施行,御史不得言之理?岂有不依元申等第而硬指挥升上户数,而云亦未为非之理?夫朝廷立法未行,而臣忝御史中丞先述其便,而后以未便事理论奏,欲有裨于圣政,今曾布乃以邪诐向背,诞谩欺罔,不顾陛下之法与陛下之民为言,臣内省一心事主,未尝有所向背,实非邪诐诞谩欺罔,不顾陛下之法与陛下之民者。伏乞详臣四奏,问曾布背谁向谁?何事欺罔?又曾布每于臣劄子中绝去前后文,只摘取一句以牵就其说,乃曾布挟与王安石是亲之势,公然不顾朝廷纲纪,欲障蔽陛下言路之意可见矣。又言助役之法,国家方议立千万年永制,臣非以为无利也。臣既先陈其利矣,次又陈难行五说,求去其害以成其利,然则臣陈之为难者,欲议其所以易之也。谓之为害者,欲议所以利之也。夫一人之智不足以周天下之利害,必集众人之智然后可以尽其利。今陛下专任王安石,安石专委曾布,布又刚愎如此,而欲建千万岁永制,其得尽乎?臣窃以曾布近日有文字称臣邪诐欺罔诞谩向背事,今日曾布试知制诰,臣若言之,必谓臣报其言以复私怨。虽然,以此之嫌而不言之,是乃臣之自私也。若然,则他日设有奸人偶知欲将进用,阴料言事官必有弹劾己者,则先以事中伤之,使其自避嫌而不敢言,无乃奸者之巧得其便乎?臣不敢顾私嫌而公言之,惟明主择焉也。夫陈绎、王益柔皆累任转运使,陈襄历知杂御史,修起居注,资则深矣。勘会曾布熙宁二年九月二十一日自海州怀仁县令转著作佐郎,闰十一月十六日差看详衙司条例,熙宁三年四月五日差编敕删定官,八月二十四日差编修中书条例,九月六日授太子中允崇政殿说书,九月八日差权同判司农寺,九月十四日授集贤校理,九月二十三日差检正中书户房公事,十月四日差看详编修中书条例,熙宁四年二月五日差直舍人院,二月八日检正中书五房公事,五月三日差详定编敕,七月十三日试知制诰。从选人至知制诰,止一年十个月。旧官太子中允班在尚药奉御之下,新官知制诰班在观察使待制之上,可谓不次矣。夫贤能不待次而举,王者之善政也。臣窃见曾布之贤能未显著于天下,天下之人止知其缘王安石姻家而进。昔崔祐甫多用亲故而称允当,今亲故则用矣,而允当之论犹未该浃也。以臣愚而观之,曾布专完助役文字,前者以臣所言利害事加之以邪诐欺罔,一切委拒之,斯乃自用自专之人也。安有贤者而好自用哉!安有能者而好自专哉!唐李德裕有言,辨邪正、专任而后朝廷治。夫正人既呼小人为邪,小人亦谓正人为邪,何以辨之?请借物为喻。松柏之为木,孤生劲特,无所因倚。萝茑则不然,弱不能立,必附他木。故正人一心事君,无待于助,邪人必更为党以相蔽欺。君人者以是辨之,则无惑矣。臣既已被曾布指为邪诐欺罔诞谩向背矣,布既以邪诐指臣,则必以正直自处也。布既以有所向背指臣,则必以劲特自处也。凡邪正之不可以并立,如薰犹之不可同器也。今若邪诐之人而使处中执法之地,与正直并立,岂可谓邪正之辨乎?若陛下谓臣为实有邪诐欺罔诞谩向背之状,即乞罢臣御史中丞,仍不当尚留侍从,宜从远贬,以清朝列。
游青原呈王元勃舍人周秀实监丞 宋 · 王庭圭
押词韵第三部
异时黄鲁直,尝赋青原诗。
至今青原山,名与星斗垂。
自从有宇宙,孰能磨灭之。
昨日从大旆,上读前人碑。
欲学下一语,自觉落笔迟。
我等如湛(原作淇,据王本改)辈,后世谁复知。
治(傅校作使)君千载人,治中同一时。
两公俱大手,妙语仍崛奇。
得句未肯吐,神物悭护持。
光艳出月胁,当留照岩扉。
濂溪先生墓碣铭(熙宁六年) 北宋 · 蒲宗孟
出处:全宋文卷一六三一
始,予有女弟,明爽端淑,欲求配而未之得。嘉祐己亥,泛蜀江,道合阳,与周君语三日三夜。退而叹曰:世有斯人欤,真吾妹之敌也。明年,以吾妹归之。周君世为营道人,始名敦实,避英宗藩邸名,改敦颐。曾祖从远,祖智强,皆不仕。父辅成,贺州桂岭县令,累赠谏议大夫。母郑氏,仙居县太君。君少孤,养于舅家郑。舅为龙图阁学士,以恩补君试将作监主簿。自其穷时,慨然欲有所施,以见于世,故仕而必行其志,为政必有能名。初从吏部调洪州分宁主簿,未几,南安狱上,屡覆,转运使荐君为南安军司理参军。移郴州郴县令,又为桂阳令。分宁有狱不决,君至一讯立辨,邑人惊詑曰:「老吏不如也」!南安囚,法不当死,转运使欲深治之,君争不胜,投其司理参军告身以去,曰:「如此,尚可仕乎?杀人以媚人,吾不为也」!转运使感悟,囚卒得不死。自桂阳用荐者言,改大理寺丞,知洪之南昌。南昌人见君来,咸曰:「是能辨分宁狱者,吾属得所诉矣」。君益思以奇自名,屠奸剪弊,如快刀健斧,落手无留。富家大姓、黠胥恶少惴惴怀恐,不独以得罪于君为忧,而又以污善政为耻也。江之南九十馀邑,如君比者无一二。改太子中舍、佥书合州判官事,转殿中丞,赐五品服,一郡之事,不经君手,吏不敢决,茍下之,民不肯从,蜀之贤人君子莫不喜称之。今资政殿学士赵公为使者,小人阴中君,赵公惑,比去,尚疑君有过。嘉祐中,转国子博士、通判虔州。赵公来守虔,熟视君所为,执君手曰:「几失君矣,今日乃知周茂叔也」!英宗登极,迁尚书虞部员外郎。虔大火,焚其州,改通判永州,转比部员外郎。今上即位,迁驾部员外郎。熙宁元年,擢授广南东路转运判官。三年,转虞部郎中、提点本路刑狱。君以朝廷躐等见用,奋发感厉,不惮出入之勤、瘴毒之侵,虽荒崖绝岛人迹所不至处,皆缓视徐按,务以洗冤泽物为己任。施设置措未及尽其所为,而君已病矣。病且剧,念其母未葬,求南康以归。葬已,君曰:「强疾而来者,为葬耳,今犹欲以病污麾绂耶」?上南康印,分司南京。赵公再尹成都,闻君之去,拜章乞起君。朝命及门,疾已革。熙宁六年六月七日卒,卒年五十七。嗟乎茂叔,命止斯乎!先时,以书抵宗孟曰:「上方兴起数百年无有难能之事,将图太平天下,微才小智茍有所长者,莫不皆获自尽。吾独不能补助万分,又不得窃须臾之生,以见尧舜礼乐之盛,今死矣,命也」!其语如此,呜呼,可哀也已!初娶陆氏,缙云县君。再娶吾妹,德清县君。二子:寿、焘,皆太庙斋郎。君自少信古喜义,以名节自高。李初平守郴,与君相好,不以部中吏待君。初平卒,子幼,不克葬,君曰:「吾事也」。往来其家,终始经纪之。虽至贫,不计赀恤其宗族朋友。分司而归,妻子饘粥不给,君旷然不以为意也。生平襟怀飘洒,有高趣,常以仙翁隐者自许。尤乐佳山水,遇适意处,终日徜徉其间。酷爱庐阜,买田其旁,筑室以居,号曰濂溪书堂。乘兴结客,与高僧道人跨松萝、蹑云岭,放肆于山巅水涯,弹琴吟诗,经月不返。及其以病还家,犹蓝舆而往,登览忘倦,语其友曰:「今日出处无累,正可与公等为逍遥社,但愧以病来耳」。君之卒四月十六日,二甥求吾铭,将以其年十一月二十一日葬君于江州德化县德化乡清泉社。吾尝谓茂叔为贫而仕,仕而有所为,亦大慨略见于人,人亦颇知之。然至其孤风远操,寓怀于尘埃之外,常有高栖遐遁之意,则世人未必尽知之也。于其死。吾深悲焉,故想像君之平生,而写其所好,以寄之铭云。铭曰:
庐山之月兮暮而明,湓浦之风兮朝而清。翁飘飖兮何所,琴悄寂兮无声。杳乎欲诉而奚问,浩乎欲忘而难平。山巅水涯兮,生既不得以自足,死而葬乎其间兮,又安知其不为清风白月,往来于深林幽谷,皎皎而泠泠也?形骸兮归此,适所愿兮攸安攸宁。
按:《周子抄释》附录,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。
上傅寺丞论学粮劄 南宋 · 陈淳
出处:全宋文卷六七二二、《北溪大全集》卷四六
某伏以判府寺丞下车,首先笃意学校,风化本原,以教与养不可偏废,谦谦访及利病。因窃博采内外佥言,参赞耆老公论,皆以本州学粮,古来号为天下丰羡。大观、政和间,教养五百额,后减杀至二百员。淳熙甲辰、乙巳间,田教全年破供,无旬休节暇及堂试日,并皆造食,常绰然有馀。及有学粮官后,一年二补,每补仅破一百日食,况又累政拨田入学,乃常告匮,至有今日之极。其故何邪?大抵始者非天雨鬼输而来,今又非冰融雪消而去,皆系乎其人。若非监官之耗蠹,则库子之盗窃;非催科吏之蔽欺,则输纳户之欠折。今惟先考究府库失陷之弊,以清学粮所聚之地,则日下便可以苏醒有济。继又兼整理田亩失陷之弊,以丰学粮所出之原,则日后益可以久远无坏。谨画一开具于后,少裨采访之末。幸赐台览。
一、学粮库不在学之弊。
本学仓库元皆在学,见有旧所存在。因癸酉诏通贡院引试,黄推官桂遂搬出钱粮,权寄军资库,试后,因循不复搬回。然在军资库,与学隔越,易生情弊。汤推官政内尝尔,士子有请搬回,在学未及一年,复为胥辈转移,而之军资库。今莫若仍旧在学,此乃十目之地,庶几诸弊不生。
一、库子兼管他库之弊。
学粮今在军资库内,与岁计共一库,与增盐库相接联,见是吴深一名充三库子。军人或借请岁计钱,吴深常将学粮钱代支;及或用盐钱,又将学粮钱借拨。擅于移易如此,所以致渗漏消折。今若移学粮库在学,则免与诸库混杂。只差吏人一名专掌,而无兼他库事,则可杜移易借拨之弊矣。
一、催科不严之弊。
村民佃租为数不多,其欠亦少,惟在城抱佃之人,自五缗十缗,至三四十缗者,或以假儒,或以势族,或正官户,或宗室,伪名多方,计嘱司吏。如今年秋收已毕,却迁延不输,至明年新租之起,尚纳未尽,新租既起催,则旧欠不复督。更拖一二年,便望赦恩蠲放矣。此学粮所由欠折。今革其弊,所为催科之限,须如州司纳子㪷钱,责之正额,典贴一年,拘催一年,以取足为了当,不许过期拖欠。有赏有罚。如此,则承行者无不效力,而欠户难隐蔽矣。
一、学粮典贴盗用之弊。
本学催租只差斋仆,盖惩吏卒下乡之扰也。用之既久,弊所由生。村民居远,或以租钱付斋仆,斋仆不为输纳,典司吏通同使用,遂免点检。违限书吏亦往往兜揽在脚盗用。监官稍缓比校期会,则积欠愈多。设若监官令典贴刬出欠户,彼既尝用过佃户之钱,却将欠户姓名隐匿。远乡村民但知有斋仆、司吏手写领榜为凭,而刬欠又不及之。其在城抱佃之人,每月以钱赂司吏,名曰帐脚,覆护不催。或以一半租钱私付司吏,遂不复责之全纳。此皆监官无比校,而程限不严之故。今革其弊,须逐年全录佃户姓名,作三册子,其一监官所,其一学官所,其一在学。常严程限比校,如有懒催不登数者,监官或不纠,则学官当径申州。如此,则催科一一分明,可无漏落倖免者矣。
一、纳米之弊。
本学输纳,被佃户作弊,米变为谷,谷变为钱,大斗变为小斗,百足变为百省,其来已久。向者白米之纳,仓廒盈溢,陈陈相因。近来不过年纳二百馀石,仅可以周一补造饭。继后一补,则官库支钱就米铺籴,钱既不时给,铺户皆临时供恶湿之米。盖由纳米之日,㪷子与典贴取裹足太重,一石至费六百文,佃户苦之,遂计嘱减落米数,祗作钱纳。如游洋一庄租米纳白米,米又精良,去年汤推官临替,却计会纳钱,是致学粮米数又须减少。外有合纳本色之户,多迁延不纳,至来春却图折价。折价既行,又不铺钱,此皆在城抱佃之人,百端计嘱司吏,通同作弊,遂至学厨一旬有三五日不造食。今革其弊、须覈实一年合用若干米,取元纳米精良处,籍定其数,俾永输本色。仍减轻裹足,立为定制,而严禁胥徒之横取。然后人户乐输,而年间可以足用矣。
一、库子受纳之弊。
旧学中受纳,监官给一到库印与职事收,每日有人户纳钱到库,库子交收讫,即批上都历,职事遂将库状就都历上合同打到库印,付人户去。及人户取钞时,将库状比都历上合同,方给钞与之。此更无可容弊处。后来库子为见其中无所取,乃转移监官,毁职事印,只给一印与库子,自打库状,从此遂无稽考。如有一日或十户钞到,皆是自印库状付佃户去,其实只将五户纳入附都历,而馀五户别作小草簿私记姓名,为盗用计。官司无从而知,但云鼓门下抄附,纳钱有总历,皆本人自抄附,已有登带。然鼓门抄附所纳佃户姓名、钱数,不曾申学粮官,学粮官亦不曾就门头取会一日有若干人钱数,是致库子公然盗用一半,不入都历,谁敢诘其端由?此观之库子私记小簿,最是作弊要处,藏之甚秘。如去年春,库子杨茂冬则陈起一年首尾盗用数百缗,或下狱,或逃窜,皆以私领佃户钱不入历之故,亦狱司不测打开私匮,攫取私记小簿鞫之,乃获知其状情,然其钱竟无复追补。今若移库在学,并依旧差职事,于受纳时亲就都历打到库印,则此等盗用诸弊,无容作矣。
一、库口桩钱之弊。
纳钱权桩库口,至晚监官须入库收藏,或请职事监收。今多阅日不曾搬入收藏,吏人垂涎,无不潜移盗用。则是官司以钱付盗手,而非盗者之盗用官钱也。
一、驱磨且从近年。
主学粮前后亦多,美恶不常。如甲子年间,在黄判官景渊手,多有计校减下租数,然未到无支梧处。至癸酉、甲戌间,在敖教政内,俸钱犹依旧例,定于本月初六日支,食钱定于旬日给,岁暮又预出来春两月钱与人,为岁节之用,亦未闻以匮告。及丙子后,入汤推官政,便支遣不行,或春季钱至秋而后支,或秋季钱次年而后给。缘是汤推官不了胥辈多作奸弊,不曾知觉,且时受其蕉布吉布厚贡,每以十疋为束,因遂钳口,无复检点矣。岂知蕉布吉布等物,即是学粮钱换名邪?至任满之末,有人户钱被吏人领去,在己以百贯为率,而不到库者,有欠在人户分上,只厚赂吏人庇盖,而不复纳者。叶检院见学粮大欠阙,不与批书,责其填补,未几而权要之书至,复与批书去。新官交印,乃曰:前事吾不理。于是诸作弊老奸巨猾网漏矣。今幸遇天开日明,若未能从远年驱磨,且近从汤推政内丙子年以来,委清明官驱磨其出纳之数。年间所纳若干,所出若干,一一严核其实,则诸般渗漏侵盗情弊,皆瞭然不能逃矣。
一、主学粮时择清明官,不可拘在一司。
学粮专在一司掌管,则官无常人。有公清者,有不公清者,有明晓者,有不明晓者。幸而遇公清明晓者,则才有乐育之喜,士无不饱之嗟。不幸所遇非人,则其中奸弊纷拿胶轕,惟随时选择曹职中清明者主之。至或满去,则又听学中公论推荐曹职中清明者代之,而不拘定在一司。此穷则变,变则通之常道。果如是,则管学粮常得人,而士子常沽国家教养实惠矣。
一、教官与钱粮官通知出入之数。
学粮收支出入,固当责之监官;而稽考参验权当在学官。若学粮官主钱粮,而教官只知教导,各不相通,财则已匮而教官增额太滥,钱当给而学粮官反以窘乏为辞。前此教官亦尝检点学粮,同签押,似乎通融,而权实不在教官。及汤推官禀白州郡,复不令教官与检点,而钱粮官始专其权以自恣矣。
一、学粮典贴及库子须择人充。
旧来典贴及库子,皆都副吏保明选差正额手分贴司谨畏有家地底保人充。后来所差不择,多用会子数百求之,缘其中可以作弊,大有所获之故。老奸巨猾,一入其中,肆行盗用,无所顾忌。寒士更莫敢谁何,必欲选差,宜从旧例。
一、虚蠹学粮之弊。
旧未有钱粮官,差龙溪县尉受纳,有茶汤钱;旧置武生员,以兵官为教导,有教导钱。今尉司无与受纳,而供茶汤钱者如故,武生员废已久,而供兵官教导钱者犹昔。果何为乎?
右,关府库失陷条件,大槩其间情弊颇多,未能悉知。更在委清明官以类推究,先且从汤推官内三年来驱磨其出内之数,复移库置学中,择谨畏人吏专掌,然后即诸宿弊一并洗清之,则府库之失陷者,可以立振矣。
一、学田图籍有青册子可按为准。
本学田元租,有大观年间图籍,传之既久,颇有遗亡,不具在。淳熙戊申间,黄推官渥主学粮,注意覈实,为久远计。申州重造图籍,每庄保田,各差职事一员,副以官牙一名,书吏一名,画匠一名,前去地头打量步亩,图画田段,纽定租数,类为簿籍,名曰青册。已公平明允,可按以为准。一正本藏学粮司,一副本寄军资库。及黄推官满去,诸奸弊即复旋生。今已三十馀年,田租数数更变,未委此青册尚无恙与否?恐有恶其害己,而去其籍者,今宜速契勘此青册果俨然无变动,必按其图以覈今见在之田,按其数以覈今见在之租。则凡今之不如旧者,皆可从而整理矣。如其无足凭,则重差人造图帐,亦不容废。
一、累政拨田添学粮。
前郡守自傅枢、傅侍郎、俞监簿、庄侍郎、赵寺丞诸公,屡拨废院田,添助学粮,或二百斛,或三百斛,又在青册租数之外。具载碑记分明。年间用度,宜有宽羡。而乃日甚焦熬,何也?此等田,若例遭作弊暧昧,则方近接耳目,未至无稽考处。不可不覈定数附青册子为传远计。
一、田租减落之弊。
本州学粮,元号万馀。今年间所入,仅止七八千而已。盖缘三十年来,累被奸猾佃户计嘱司吏,于钱粮官临替之日,假作抛荒逃亡诡名入状,计较减落田租,承佃依旧只是元佃本人,然租簿所批附减落之数,不过只是司吏自注,有何勘会凭据?有何经官印押?大抵都是作弊莽卤,所以大至失陷。今欲一一整理,须先多散榜诸庄保内,许人户告首其隐没之数者,与赏佃;或自首其元数者,亦与元佃。及趁春工未动,许人增租改佃,务以青册元业为率。则学粮庶乎可复旧矣。
一、田租瞒减之證。
涌口庄,元系庄氏捐百斛租田,以助学粮,具载学碑。始者每壹桶㪷纳钱一百五十足,中间将贰桶㪷,析为三官㪷,纳钱三伯足。有旧钞可凭。后来佃户郝谦之、蔡恭叔、林容等计较,将每㪷壹伯足作七十价输纳。今元佃见在无恙,而租钱乃至三变。然其间亦有人户分佃,如陈高、黄进者,目今尚每㪷作壹伯足纳官,比郝谦之等瞒官颇多,岂有一项租田,却有两价?按库钞相校,为弊灼然。上项本末,庄氏子弟备知端的。其他庄田情弊,亦多类此。举此一端,则他田情弊可以类推。
一、学田有偷卖者。
村民有世佃学田,上世祖父立阄书,遗后人,载所佃学田,与诸子分佃,至再易世。后又再至分佃阄书,而不声说是学田。又易数世后,子孙不复知其由,以为祖父产业,遂立赤契,与人户交关,而无可奈何矣。若明皇庄田是也。
一、学田有偷占者。
本学田有一段在城东之村七里,曰赤岭,图记分明,而无有的知疆界之所在。遣职事出地头访之,居民皆曰:无之。又以图记细考,而物色之,乃觉其为武断乡村者所盗据,居民盖畏惮而不敢言。然此段竟亦无如之何。
一、学田有偷入帐请买者。
本学官洲庄田有三洲,年科占稳谷一千五百斛,其中大者曰北洲,该纳九百六十斛;次二洲共五百四十斛。今北为洪水流崩,未有拄应。淳熙间,赵师洽舍田入学,其田下沿生泥淤,学中岁收莴草钱一百九十一贯,殆未足以裨补北洲所崩地位。近缘谢念二、念九,盗刈莴草,断罪挟怨,欺罔颜知县宅,唆令干人计较入帐请买。颜宰最是洁白之官,一时为村人所误,纳钱请买,岂有本学沿生泥白,而可以入帐请买乎?近又计较林廷秀,诡名增三百石租掺佃。彼官洲佃户,父祖世居在彼,或有海涛冲突,随即补治,久而输纳无欠,岂应为谢念三计较诡名掺佃乎?
右关田亩失陷条件,大概其间情弊颇多,未能悉知,亦在委清明官,以类推究。于府库既有伦序之后,必又相继按青册予田图租数,从根本处整理。若明白易见者,先与之正定其经界;或暧昧难知者,徐为之爬梳。其条绪务要知青册子元业,则田亩之失陷者,可以复还矣。
代服阕欲赴朝见表 宋 · 仲并
出处:全宋文卷四二三八、《浮山集》卷六
风木摧心,偶逭须臾之死,云天矫首,行瞻咫尺之威。稍还去干之魂,旋下感恩之涕(中谢。)。伏念臣器资凡陋,世绪单微。圭窦筚门,偶夤缘于戚畹;弹冠结绶,获侥倖于仕涂。佐麾符于两州,总货泉于一道。叨荣过甚,报国未遑。器小而倾,祸延所恃。扶柩远从于海峤,荼毒何堪;赐金来自于天阍,葵倾弥切。垩室方嗟于驹隙,丹墀敢望于鹓行?此盖伏遇皇帝陛下大德包荒,深仁恤隐。孝广薰风之奏,恩如湛露之施。兴怜行路之长,川浮陆走;加厚匪颁之式,生荣死哀。致此馀龄,偶全今日。仰惟笃近举远,不忘蝼蚁之微;誓当以孝为忠,永竭犬马之力。
大雄寺记 南宋 · 释居简
出处:全宋文卷六八○五、《北涧集》卷三
行在所直北四十里,寺曰大雄,旧曰上保安。后晋开运四年,邓氏作镇时建,治平二年赐今额。地接良渚,峰岭秀野;水通安溪,沃壤绵亘。山无潭湫,蜿蜒沕灵。嘉定八年夏大旱,港断潢绝者数月,群望不孚,此山出云雨,近畿有秋。朝廷宠嘉,封爵建祠,锡赉鼎至。始郡祥符寺僧觉定偕方外友庆端相攸居之,经始之志,克艰克勤,壮规宏模,俨然在目。三门两庑,再造于建中靖国元年,则子殊、有方起废于风凌雨震之馀;忏堂之作于崇宁三年,则子纯悉力于时和岁丰之后。高敞坚好,州里鲜俪。肖无量寿像,作忏悔主,为众庶澡过雪非,宅心纯想之方。子钦晚出,才具绝人,喟然叹曰:「是刹之作也,亦既久矣。殿者,所以舍佛,表出尊特,其可缺乎」?度才僦工,遍扣檀施,祁寒隆暑不小休,卒有成于政和三年。越四年,使有常、有威造佛、菩萨、天龙、给侍,如七金山,与殿胥称。至是,凡所宜有,不可以加矣。先是有常结界以落之,以禦诸非律仪。其法曰:「天可陟,吾界不可入;地可陷,吾疆不可犯。应不吉祥,不俟禁呵,勇自退舍于广漠之野而无何有之乡」。此常之心也。若夫三灾弥纶,心为本根,弗锄其根,图蔓难既。乃于是中自焚自溺,穷尽未来,庸有了时。毋使吾常徒用其力,故并书之以授爱堂,俾告来者。爱堂雅善予,如湛其名,尝主黄檗十二祖大道场云。其辞曰:
幢刹之兴,存乎其人。其人伊何,驾大愿轮。南渡以来,寺满山谷。愿轮不驰,器满则覆。惟我大雄,一灯相寻。百祀策勋,逮于云礽。厥惟艰哉,如此其久。岂不务速,务以不朽。龙蛰于山,实寄丰凶。繄尔正直,相吾鼓钟。
雷阳与吴元中书 宋 · 李纲
出处:全宋文卷三七三○、《梁溪集》卷一一三 创作地点:广东省湛江市雷州市
某顿首启元中观文相公大孝服次:近者使还上状,计已尘浼。伏被八月二十五日所赐教墨,窃审迩来动静胜常,感慰无谕。秋暑未阑,信后伏惟孝履支福。蒙诲谕《华严》宗旨所以与《易》同别者,久逃虚空而闻昆弟亲戚之謦欬,慰可量也。然则书窃谓《易》象正类《华严》,以种种表法,含容无尽,世间出世间等无差别,与来诲有未合者,试毕其说。《华严》以一尘含法界,《易》含容无尽,此固二书妙处,不约而自合者。至《易》之立象以尽意,《华严》之托事以表法,则所谓一尘含法界,而含容无量者乃存乎其中。二书立象、表法以示人,正为此事,恐不当析而为二也。《华严》法界不可穷,而《易》断自乾坤以下,本无二理,世间出世间亦无二道。何以言之?《易》之卦以八周,其立象皆八;《华严》之方以十圆,其表法皆十。《乾》以三奇而尽天下之刚健,《坤》以三耦而尽天下之柔顺,六子亦然,故天地万物之情无不摄总于八卦者,重而错之,而其象遂至于无穷。此即《华严》法界之互相摄入也。夫以不可穷之法界而视乾坤,以百千三昧法门而视易简,其不相侔可胜计哉!然一为无量,无量为一,小中现大,大中现小。法界之成坏,一沤之起灭是也;乾坤之开辟,一气之盈虚是也。宝刹现于毫端,一法周于沙界,远则不禦,不亦大乎?迩静而正,不亦小乎?此乃所谓一尘含法界,而含容无尽者也,岂有大小多寡之异耶?《易》以卦为时,其在《华严》则世界也,《易》以卦为才,其在《华严》则法门也。《华严》法界自香火海建立,如倒浮屠,递相围绕,其说至于不可说,然不离于十方;《华严》法门自十波罗密建立,为十信、十住、十回向、十地,有百千无量三昧法门,然不离于十位。《易》自乾坤建立,而为八卦,自八卦重而为六十四卦,其时其才,差别不同,而本之者八而已。占筮之法,自一卦复变而为六十四;步历之术,自爻策推之,其数相乘,有不可胜言者。此《易》之书所以配《华严》之无穷也。尝观十处九会,虽升诸天宫说法,而不离普光明殿,虽普现群生前,而常处菩提会。每会必有十方法界,诸佛菩萨同一名号,来集作礼,同一威仪,慰谕称赞,同一言说,乃至所事之佛,所从来国无不同者,此何理耶?譬犹镜镜相照,光明交处其中,妙影重重,相入无有穷尽。是故百亿天地即乾坤也,百亿日月即坎离也,百亿山海即艮兑也。阴极阳生,君子道长,佛世出也;阳极阴生,君子道消,佛灭度也。刚柔相推以生变化,世界生灭相因依也。六爻周流,循环无端,万物轮回,互高下也。由是言之,《华严》法界与《易》之《乾》、《坤》诸卦,岂有二理哉?尝观善财之入法界、遍参五十三善知识,童男童女,外道仙人,医卜船师,无不求也。妙高之峰,海岸旷野,城邑聚落,无不至也。文殊导其前,普贤示其后,弹指而楼阁开,摄心而佛境现,其表法之意微矣。然所以为菩萨道、行菩萨行者,则不出诸波罗密等法而已。六十四卦,善知识也;君子观象,善财遍参也。卦之象无所不取,而君子观之,无所不法。自彊不息,积小高大,非精进乎?自昭明德,作事谋始,非智慧乎?反身修德,俭德辟难,非忍辱乎?称物平施,施禄及下,非布施乎?惩忿窒欲,慎言语、节饮食,非持戒乎?立不易方,言有物,行有恒,非禅定乎?教思无穷,容保民无疆,茂对时,育万物,所谓慈也。议狱缓死,明慎用刑而不留狱,所谓悲也。饮食燕乐,朋友讲习,所谓喜也。独立不惧,遁世无闷,所谓舍也。成卦之象,皆出于乾坤,君子观象,皆得于易简,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。由是观之,《华严》法门与《易》之易简诸法,所谓世间、出世间岂有二理哉?《系辞》论八卦必妙之以神。八卦者,菩萨也,如所谓文殊小男、普贤长子之类是也。神者,佛也,如所谓毗卢遮那之类是也。生生之谓易,一阴一阳之谓道,阴阳不测之谓神,犹佛之有清净法身、圆满报身、千百亿化身之类,言之异也。八卦用事而《易》无作,诸菩萨说法而佛无言。散佛之体,则文珠得其理,普贤得其行,观音得其悲,势至得其智,合之则佛也。散《易》之体,则《乾》得其健,《坤》得其顺,六子得其动止,陷丽说入,合则《易》也。神无方也,《易》无体也。佛身充满于法界,无不在、无不为也。无芥子许孔中无虚空,无一尘中无佛身。翾飞蠕动,皆神之所妙;草木缕结,皆《易》之所存。反而观之,则大千法界与夫天地万物,皆在吾方寸之间。故孟子曰:「万物皆备于我矣。反身而诚,乐莫大焉」。《楞严》曰:「一切世间,诸所有物,皆即菩提妙明元心。心精遍圆,含裹十方,反观父母所生之身,犹彼十方虚空之中吹一微尘,若存若亡,如湛巨海流一浮沤,起灭无从,此心地法门也」。为《易》之说,则曰:「复其见天地之心乎。以此洗心退藏于密,吉凶与民同患」。为《华严》之说则曰:「当观法界性,一切唯心造。善用其心,则获一切胜妙功德」。心静而明,廓而大,虚而通,寂而灵,建立万法,为之主宰;而常患物蔽之,则明者暗,大者小,通者碍,虚者顽,所以操存而舍亡也。故《易》立象以含容无尽,《华严》表法,以一尘含法界,皆以其本来所有者示之,非能与其所无而增其所亏也。体此道者,莫若诚至。诚则不息,不息则悠久,悠久则博厚,博厚则高明。故曰:唯天下之至诚为能尽己之性,能尽己之性则能尽人之性,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,能尽物之性则可以与天地参。此致其诚,而天地万物得于一心者也。昔之发无上道者自十信始,故曰「信为道元功德母,长养一切诸善根。断除疑网出爱流,开示涅般无上道」。由此充之,为十住、十行、十回向、十地,成等正觉。犹育孩稚以为成人,养根萌以为成材,其骨节枝干初已具足,充大之而已。其悲愿之深,勇猛精进,为群生入诸恶趣,受种种苦,心不退转,而况死生、祸福、毁誉足惊怖动摇之乎?故能出入三界,游战十方,于梦幻中而作佛事,此致其诚,而《华严》法界得于一心者也。二者皆不出于心法,故吾侪之所当自事者心而已,了此则廓廓然更有何事?夫《法华》之喻,非不表法也,然不若《华严》全体表法之圆;《诗》之比兴,非不立象也,然不若《易》之全体立象之周。故窃谓二书,圣人以之立教于中国,佛以之立教于西方,其揆一也。然《易》之教渐,穷理尽性以至于命;《华严》之教顿,直以白牛之车接上根者。故《易》之教洁静精微,由域中以趣方外;《华严》之教广博妙严,由方外以该域中。此其不同者,而其归一也。两被来教,皆有不复措意儒术之语,初固疑之,今乃知以世间、出世间法判而为两之故也。夫昼之所想即夜之所梦,生之所履即死之所为;春之所种即秋之所穫。所以处世间者,即所以出世间者,儒、释之术一也,夫何疑哉!神通妙用在运水般柴中,坐脱立亡在著衣吃饭中,无上妙道在平常心中,愿试思之。常爱《合论》辨博条畅,无所拘碍,然绳以法度,得不谓之凿哉?孟子曰?「所恶于智者,为其凿也。如禹之行水,行其所无事也;如智者行其所无事,则无恶于智矣」。夫所以恶于凿者,谓逆理也。顺水之理而凿之使通,何不可之?有禹导河而凿龙门,决汝、汉,排淮、泗,其所凿多矣。今濒江诸山,陡隳其半,石壁巉然,皆禹凿之馀。唯顺水使就下而趣于海,故能钖玄圭而告成功。使如近时凿三山以制河于两股之中,则真所谓凿者也。若《合论》者,其言顺理,乃所谓无恶于智者。宰予之对社木,孔子所以深责之者,非特以彊为之说而已,正为使民战栗,失周家忠厚之意。二者皆因来谕故及之,不知然否?
承录示襄陵《易传》,重烦颐旨,感愧兼深。近得崧老六月间书,第录寄《乾》、《坤》两彖及诸卦大象,今遂得全书观之,慰幸何已。顷见其所著《春秋集传》,辞意简古,如嘬橄榄,久方有味。意谓羲书亦然。今乃文采瑰丽,旨趣明达,引类释义,其言放肆该洽,如河汉之无极,殊出意表。乃知思精而才高,卷舒雕璞,无不可者,正当于古人中求耳。虽未暇深考,然领略其大意,卓然高识,发明圣人之旨者博矣。异时昭耀,决不磨灭,诚如所谕;然犹有间然者,惜其求于大象者太深,而求于彖、爻之象者未备也。大象未明一卦之体,有实然者,「天行健」之类是也;有假设者,「天在山中,大畜」、「地中有山,谦」之类是也。君子法之,有取其义者,有因其事者,有随其时者,有顺其象而法之者,有反其象而法之者,不可以一槩论。反其象者,正犹《华严》净行,会一切不善法皆为善法,此《睽》之所以同而异、《明夷》之所以用晦而明也。云雷为《屯》之象,君子以经纶规模,所以济屯而已,若以经象云、纶象雷则不可。山上有雷为《小过》之象,君子以行过乎恭,丧过乎哀,用过乎俭,三者皆过于所当过者而已,若求诸雷、山之象则不可。凡此之类,皆求之大象太深者也。彖以言一卦之才,爻以言六位之情,有是象则系之以是辞,拟之而后言,非苟然也。彖之象有取正体者,《姤》之「女壮」,《晋》之「锡马蕃庶」之类是也;有取互体者,《蒙》、《比》之筮,《大畜》之「不家食」之类是也;有兼取正、互体者,《屯》、《豫》之「利建侯」,《涣》、《萃》之「假有庙」之类是也;有取卦变者,《井》之「改邑不改井」,《噬嗑》之「利用狱」之类是也;有取时来者,《临》之「八月有凶」,《复》之「七日来复」之类是也;有取卦爻者,《中孚》之豚鱼、《小过》之飞鸟之类是也。孔子于《噬嗑》言「颐中有物」,于《鼎》言「鼎、象也,以木巽火,烹饪也」,于《井》言「巽乎水而上水」,于《小过》言「有飞鸟之象」,皆一见之,使学者比类而思焉。其实彖辞或事或物,莫不有象也。爻之象有一爻之辞而兼五爻者,若《比》六五「王用三驱,失前禽,邑人不诫」是也;有兼四爻者,若《解》之九二「田获三狐,得黄矢」是也;有兼三爻者,若《师》六五「田有禽,长子帅师,弟子舆尸」是也;有无二爻者,若《姤》之九五「以杞包瓜」是也。有相应者,若《睽》之「厥宗噬虑,遇主于巷」之类是也;有相比者,若《丰》之「遇其配主」,「遇其夷主」是也。有取正体者,若「鸿渐于木」、「射雉一矢亡」是也;有取互体者,若「晋如鼫鼠」、「用史巫纷若」是也;有兼取者,若「鸟焚其巢」、「系于苞桑」是也;有取卦体者,若《颐》、《损》、《益》之龟、《大壮》之羊、《剥》之类是也;有取卦变者,若《无妄》之「不耕获」、「不菑畬」,《巽》之「先庚」、「后庚」,《丰》之「见斗」、「见沫」是也。有取爻之刚柔者,若《豫》有艮体,为介于石,而《困》之刚,爻亦为石;《节》有艮体,为不出门庭,而《同人》之柔,爻亦为门是也;有刚柔之爻兼取者,若《革》之九五,《颐》之六四皆为虎,《遁》之六二、《革》之初九皆为牛是也。时物不同,唯变所适,虽取之非一端,其实爻辞或事或物,莫不有象也。顷尝疑《观》「盥而不荐」当作沃盥之「盥」,谓其致洁诚以先之也。及考诸象,乃知为「祼鬯」之「祼」,盖卦体有祼鬯之象,其二体坤、巽,巽入也,坤地也,祼鬯入地,以求神于阴,所谓臭阴达于渊泉者也。祼、灌、盥,其字通用,见于小学。是以知欲定彖辞,不可不求于象也。又尝疑《姤》九五「以杞包瓜」,杞之象在四,谓初刚柔正应也。及考诸象,乃知象在九二,盖二居巽体,巽为木,木之坚忍而体卑者杞也。柔生于下,如足蔓之瓜,以杞包之,使得所附而不高,则柔道牵而不长,以之者五也,故为「以杞包瓜」。方《姤》之时,其权在二,其患在初,故羸豕也,鱼也,瓜也,皆初之象也;金柅也,包也,杞也,皆二之象也。使二能制初,则刚柔相遇,常为《姤》而已;不能制之,柔道浸长,而变二之刚,四阳皆为之遁。然则杞之权安得在九四哉?故二为包有鱼,四为包无鱼,为是故也。是以知欲定爻辞,不可不求于象也。今考崧老之说,亦以盥为致洁,以杞在九四,则误矣。凡此之类,皆求之彖、爻之辞未备者也。然区区妄见,有与说《易》者不同,而独与崧老合者,如《渐》上九「鸿渐于陆」之类是也;有大同小异者,如《中孚》之「豚鱼吉」之类是也。鸿之为物,以知进退为义,进至于陵,极矣,故复渐于陆者,以退为进,所谓进退可度也。故其羽可用为仪,吉。在象则下艮为陆、上巽为进退是也。而说者唯求进义,至欲改陆以为逵,不亦过乎?崧老虽不取象,而亦以为退之渐者,以义得之也。《中孚》成卦,二阴偶于中,四阳周于外,盖有胎卵孚保之象。胎生之多者莫如豚,卵生之多者莫如鱼,故其象为豚、鱼吉者,圣人仁心感物及于胎卵,其政则所谓不麛卵、不杀胎,取鸟兽鱼鳖必避其孚乳之时是也。崧老之说,谓《中孚》有伏卵之象,得之矣;而谓三之象为豚,四之象为鱼,则非也。方欲参订以崧老之是者,正此之非,而以考于象,偶有得者亦以告之,庶几有以互相发明也。夫《易》者象也,象也者像也,犹今之像设,拟诸其形容,象其物宜,使观象者有所考焉尔。审象而得之,如高宗以梦而得傅说;循名而失之,如燕人市璞而得死鼠。由规矩以为方圆,然后可以议方圆于规矩之外也;即阴阳度数以求道,然后可以见道于阴阳度数之表也。相马者按法式以求之,则仪氏羁中,帛氏口齿,谢氏唇鬐,阙一不可;及其至也,则牝而黄,牡而骊,足以得天下之马。未能察马之法式,而曰我能得马者,妄也。鱼兔得,筌蹄捐,淳酎流,糟粕弃,此为得象者言,而非求象者之事也。所著《释象》诸篇,方欲即此以求象,讵敢自谓得哉,然用心则苦矣。平时观书,常患涉猎多,以意读而弗深考,偶有所得,随亦忘失。唯笔削之,则说而不通必思,思而不得必考,沉思博考,心醉神开,然后得之,此训释前言所以不为无补于学也。虽然,岂敢谓足以垂世哉,聊以自娱永日而已。《易》者忧患之书,学于忧患之中乃能有得,正犹诗之穷然后工也。虽不欲示人,至于朋友同志,亦所不秘也。今掇《释象》中数十条,如前所言者录致左右,乘暇试观之,或有可取,不至如宰予之对社,愿以一字定褒贬焉。其乖于理者,亦望一一疏示,琢磨之益,正望于左右也。然窃告勿以它示,盖其间亦有未安,随得随改者,未欲拈出,惟并此书能因便风录以寄崧老,幸甚。时方艰难,吾三人者皆羁旅数千里外,而书疏往反,所论如此。书生习气,真可笑也!互体、卦变见于《春秋传》所载占筮之言,其来久矣。时来者,刚柔相推相文之法;俯仰者,卦之覆变,九师之流各祖述之,以自名家,皆古法也。汉、魏间谈《易》如京房、翼奉、陆绩、虞翻之徒,则一槩以象而不及义,故其取象迂阔而烦,多悖于义,因以失象者多矣。自辅嗣而降,则一槩以义而不及象,故其训义不得辞之所指,因失立象之意,亦不为少。二者胥失也。孔子赞《易》,盖兼备焉,象少义多者,欲学者精以思索,惟于十三卦制器尚象大振发之者,举一隅之意也。平时尝疑今之筮者,惟用爻辞,而彖辞几于虚设,又诸爻皆变,莫之适从。因考古之占法,乃知爻有变,则从爻辞,如陈侯之筮,敬仲遇《观》之比,曰是谓「观国之光,利用宾于王」是也;爻无变,则从彖辞,如孔成子之筮,卫元遇《屯》,以示史朝,曰「元亨,利建侯」是也;二爻以上变,则从所变之彖辞,如穆姜之筮,遇《艮》之随,元亨利贞无咎」是也。如此之类,非考则弗获,此思、学之所以必兼也。亦恐欲知,故因垂问时来、俯仰,附著于此。信笔作书,不觉辞费,然公方北归,我正南渡,自此书问势难数通,而况欲窥寻声光耶?会晤之期,益以远矣,故因论《易》、《华严》之合辙,以所妄见者以告,庶几坐进此道,则虽湖海阻邈,未尝不若谈笑于一堂之上。其或未然,切望镌谕,敢不钦承。馀惟为天下自重,不宣,某再拜。
与李似表教授书 宋 · 李纲
出处:全宋文卷三七三六、《梁溪集》卷一二○ 创作地点:福建省福州市
某顿首启似表教授学士亲友执事:为别忽忽累月,良深驰向,暑溽,不审动静何似?伏惟善达行阙,尊候多福。区区旅食长乐,粗遣。三月初遣人投二相书,并以辞免文字托为将上,至今两月馀,指挥人尚未还,不知何谓?忧患之馀,衰病日加,不惟不敢复当委寄之重,兼元降指挥亦有失于契勘,难施行者,谓如既有福建、江西、荆湖路宣抚使,今又置荆湖广南宣抚司,是两宣抚同在一路,节制不一,郡县如何遵禀?朝廷何以责成?荆湖间群盗知姓字者三十馀万,非压以重兵,岂能招徕使听约束?今才得任仕安兵千馀人,能有济乎?自江西趣潭约三十程,取途汀、道三倍于此,又皆烟瘴之地,舍近从远,此何理也?若欲捍蔽二广,恐非千人远涉所能办。又自来置司在远方,势难待报,必令依某人已得指挥有未尽事件,续具画一申请乃可。辟置官吏之属,既有官吏兵将,亦须令所在路分应副起发钱粮,乃可行遣。今一切不该载,惟督令即日就道,虽欲力疾,势不可得。向辞免劄子中惟以疾辞,而二相书中颇道一二,庶几其知不得不辞之意,并皆未报,不知朝廷未暇及此,惟别有说也。近有来自孟参幕中者云,已有省劄至福建、江西、荆湖宣抚司,令候将来讨定盗贼了毕回军日,以职事交付荆湖广南宣抚司,是朝廷已悟两司不合并置。如欲措置得宜,不若因仆引疾,且与罢免,候盗贼平定,别议帅守,付之后段,乃为得体。况衰病实不堪此,得且养疴山林,莫大之幸。前书具恳似矩尚书借一言之助,更烦达此,仍询问与决迟迟之意,因的便报及,幸甚。近想已有美除。向热,千万为器业自爱。某再拜。
数日前,梦一僧出二镜求诗,僧以镜置日中,其影甚异,其一如芭蕉,其一如莲花,梦中与作诗(补编) 北宋 · 苏轼
押词韵第四部 创作地点:湖北省黄冈市
君家有二镜,光景如湛卢。
或长如芭蕉,或圆如芙蕖。
飞电著子壁,明月入我庐。
月下合三璧,日月跳明珠。
问子是非我,我是非文殊。
挽陆母 明末清初 · 毛奇龄
五言排律 押尤韵 出处:西河集卷一百五十四
萱草移金闼,兰旌返玉楼。
太君如湛母,孝子是王修。
机织恩难断,杯棬泽自流。
阶前黄鹤去,天际白云浮。
至德传闺训,馀哀减巷讴。
只怜赴吊晚,偃蹇愧南州。
陪赵传道都护饮拟岘台诗 北宋 · 李彭
押词韵第十二部
平生羊荆州,雅意垂不朽。
登临发浩叹,望秋怯蒲柳。
谁知如湛者,自可弊宇宙。
邹郎不领略,甘言发谀口。
奈何千载馀,卜筑拟岘首。
我来胜气生,排霄峙山斗。
何暇知许事,溪山揽明秀。
都护贤王孙,为具扫愁帚。
晴岚变晚霭,霞绮粲高牖。
如开摩诘画,妙处落杯酒。
长啸徙倚馀,孤鸿没南岫。
与湘阴林宰采书(一 绍熙三年) 南宋 · 周必大
出处:全宋文卷五○九七、《书稿》卷二 创作地点:湖南省长沙市
某悚息启:辱惠问,喜审官况安适。湛氏自贻伊戚,初缓而后急者,亦随其理势,何容心焉!过烦道谢,祗以为愧。民讼固愿从简,但彼或无辜拘系之类,至令亲戚有词,安得不下县取索?盖当官能平气尽心者寡矣。若州郡便追人相扰,则是据信偏词,不过具因依,催结绝,所谓移送,十无一二。况诸司日日打骂,州府岂敢必其无词耶?内有果是无理,邑中明与辨析,差人解州,当如湛辈穷治,以警妄诉,庶几两得,未审雅意如何?治盗方欲奉闻,见此商议,不知移寨还旧处已了毕否?匆匆,姑此布复,馀希厚爱。不宣。
谢侍从台谏启(亦代邓漕) 宋 · 李廷忠
出处:全宋文卷六四五○、《橘山四六》卷五
立右陛以记言,难污清贯;行边台而将指,更冒优恩。窃自揆量,若为膺荷。伏念某戆愚自用,黠浅寡闻。三十年孤于外官,谁为知己;六百石出于上命,敢不尽言?积仇怨而浸深,蒙眷简之特达。置之四谏,则堪嗤于汲直;列在二史,则有愧于迁良。俯仰昧桔槔之相随,进退惧蒺藜之非据。宜从远屏,犹得显除。濡须水之要津,观风有耀;蓬莱山之秘府,列职为高。凡此侥踰,知所归向。此盖伏遇某官受天间气,与日争光。论议法座之前,洞明国是;扈从属车之后,益耸民瞻。挈善类以同升,轸危踪之独去。曲加奖饰,复玷使令。某敢不持守益坚,激昂匪懈?方此整驹骐之驾,少效微劳;幸尝厕鸳鹭之行,尚依馀庇。有怀戴荷,罔究输陈。
通议大夫宝文阁待制李公墓志铭 南宋 · 真德秀
出处:全宋文卷七一九一、《西山文集》卷四二、《永乐大典》卷七五一五、《宋忠定赵周王别录》卷一
宝文阁待制李公既没,其孤洪宗为书赴某于西山精舍,且请铭。某曰仆非能铭者也,矧方俨然在衰绖中,敢辞。洪宗书再至,援昔人故事以请甚力,某滋不敢当。顾念昔者假守温陵时,公与故宝谟阁直学士杨公炳、今显谟阁直学士傅公伯成,以法从耆德居里社,年皆垂八十矣,泉人号三大老,岁时宴集,庞眉华发,奕奕相照,若图画中人。某以后进从之游,盖相与欢甚。洛阳之别,意各黯然,视公色尤若眷眷者。自江西来归,公数以书问生死,今才几时而遽不起乎,则为潸焉出涕。而公之言行事迹,傅公实状之,某虽不能铭,然赖傅公之文,足以传信行远,用不复固辞。盖公生中原名族,能以文学政事世其家,而清白廉介之节,终其身不少变,世之称公者以是而已。至于立朝正色,能言人之所不敢言,则世或未之知也。开禧初元,公自湖北召对,首论建事立政,必广询博采,以尽下情。因言朝廷政令之更变者数事,且曰此特其小者尔,有大此者,苟不谋于众而遽欲革焉,人言未同,人心未一,殆恐发之易而收之艰。时韩侂胄用事久,欲弄兵倖胜,以固其权,人情汹惧。邓友龙辈以从臾傅会据要路,异论者辄斥,帷幄近臣,噤不敢发一语。公新从远方来,顾抗论如此,识者韪其忠。迨进贰版曹,又以居献纳之地,有大利害辄尽言于朝,亡所避。既兵败于外,邓友龙以首事生衅、苏师旦以谋将纳贿,皆坐逐。公以为犹在善地,未足塞责,移书侂胄,乞敷奏,显正其罪。且谓圣上宽仁,若未忍即加诛戮,亦宜更议远窜,以解天下之愤。时侂胄虽勉绌二人以逭谤,而意常庇之不衰,故士大夫以公言为难。权臣虽不怿,然惮公之辞直,弗敢怒也。更化后,迄如公言。呜呼,公其可谓刚正笃实之士矣!予故表而出之,以示当世云。公讳訦,字诚之,系出唐郇王祎。由郇王十一世至汉宰相涛,仕本朝为兵部尚书,又四世至驾部郎中、赠太子少傅讳景山。子六人,曰昭玘,元祐间为起居舍人。其季曰瑑,则公之曾祖公也。世居济之钜野。建炎中,文肃公避地于泉,因家焉,今为晋江人。国朝以文治天下,方全盛时,名臣辈出,率由文学选。元祐内相眉山苏公为天下宗师,中丞高邮孙公亦时伟人,右史游苏公之门而悟作文之法于孙公,渊源所渐,至文肃公宣和间颛内外制,文名盛天下。建炎中兴,虽由忠力位执政,一时大诏令尚出其手,故李氏号文章家。公逮事文肃公,然尚幼,于诸从兄弟年相若者,已独崭然见头角。大中公既以疾不仕,望其子甚切。公早慧,知奉承大中意,日勤于呫哔。年寖长,益务博览书史,采摭前文人所造语及奇字险韵,备作文之料具,日矻矻不休。其为文下笔辄千言,赋诗,他人方储思,已成篇矣。年十三,用文肃公休致恩补承务郎。既冠,监潭州南岳庙。会朝廷始严铨试法,中之,调兴化军仙游丞。年虽少,已有能声,诸台多委以事。主管南外睦宗院,时有以南外宗鬻酒之弊闻于朝,更选任前度支郎赵公不敌为宗正,革去掊敛积蠹。宗室女有年长未嫁者,悉择所配,令有所归。公多所建白,史文惠当轴,陈正献、梁文靖咸以书荐公可用,将以二令处公。公以亲养不乐远去,求通判漳州以归。漳旧号闽中道院,为倅者又多以迫为嫌,事非部使者所诿,漫不可否。公悉心以佐其长,钜细无所隐。时剧寇沈师既平,而他盗相挻于邻壤,公被帅檄为防备,郡以无警。帅忠定赵公以其事闻,且乞用公知汀州,事虽不果行,而当路由是益知公才,遂擢知黄州。孝庙临御,久益励精,边郡尤不轻畀。宰相初以公姓名闻,上问如何人,宰相以有吏能对,可之。公既对,首论边郡数易之弊,乞仿汉制令郡守兼领武事,遵祖宗久任边将之法,上意甚悦。将赴郡,赵公时再帅闽,谓公曰:「黄边江,贾舶至,困于重征而舟无所泊,多以风涛坏,盍求所以为泊舟之所」。公至,首访利病,会岁饥,遂以官钱募饥民,开内澳六百丈,民不告病而商客以济,治以最闻,部使者交荐。任满奏事,乞于冬水落时,凡沿江沙浅处增置守备。光宗开纳,询问甚悉,公奏对亦详,遂至移刻。玉音谕:「卿退条具以闻」。公复条上。闻者谓将用矣,会宰相留公丐罢,待命于郊,公对虽称旨,无将顺上意者,以公知潭州。未上,丁太中公忧,服阕,知袁州,为政如在黄时。江西号粳稻之乡,然民无贮蓄,一遇俭岁,常平所储既鲜,又必关白使者,待其符下,每患不及事。公撙用度,凡厨传苞苴等事一切不为,既有馀则储米,几二万斛,名之曰州济仓,春夏籴贵则发以粜,秋冬收成复积之,如常平法。朝廷知公治行,用为夔路提点刑狱。未几,除转运判官。蜀四路惟夔最崎岖山峡间,民贫窭然,水耕火耨,官茍无扰,亦仅仅足。公约束郡县,省追胥,理冤枉,禁苛暴,一切以静治,人用率服。漕置司夔,于属郡有鬻盐之利,岁计取足,羡钱犹多,吏或不良,以羡为市。公悉以代上供之虚,桩补纲运之隐没,几二十万缗。移荆湖北路,兵衅将启,调度多属之王人,而外计实任转输之责,公选用属吏,钩考稽隐,计事无乏。会摄总饟,前使者盗用库钱二万缗充馈赂,至以买妾,将为欺隐于官文书,未及而死,吏皆惧累。公以其死也,不欲暴其事,密闻于当路,以其缗为应副其丧事而已,人以公为长者。召对,除吏部郎,迁大理少卿,寻迁卿。会诏狱辞所连有当权及时宰所仇者,欲因中伤之,公无所观望,案上复却,弗顾也,卒获其平。在廷尉三年,每狱上,虽以情法酌其轻重为当,必白于庙堂,曰:「有司但知守法,朝廷当从宽典。若有司欲骫法,是恩归于己而怨归于上,朝廷欲尽法而行,则又人无所措手足矣」。其言委曲而不激,故多施行。寺修断例,久而未就,公乞颛命编修官,且立程限。又以例四万馀,汎然无统,难于遍阅。若徒流罪误有出入,有司处断虽或过差,未至相远。至于当死而生、生而死,其相去殊绝。请以大辟案分为十,其七编丽死比而获生者,以示好生之仁;其三编附生比而论死者,以存止杀之意。前此未有以为言,自公发之,号称职。未几,权户部侍郎。方时多事,调度百出,公尽心于其职。部旧有总辖司,以钩考五子司钱物出入之数,知其虚实,后废,公请复置之。吏率恶其害己,郎官有不快意者中于言事官,遂以论罢。朝廷知其诬,不半岁授祠禄,再阅月起帅广西。时江西贼李元励未平,连湖广数路皆警,公分遣兵戍,措置寨栅,谕集土丁,据守险要,盗不能犯。其治郡一以宽厚廉靖为本,而积年逋寇,设为方略,督责悉擒,连岁大稔,边徼无事。除集英殿修撰,继升宝谟阁待制,且因任焉。公力求出外,遂以敷文阁待制知建宁府。建俗剽悍,轻于杀人。有斗者,公责旁人谕解其争,且明长少上下之分,俾知有礼。方楮券称提之令下,部使者奉行过当,或计物力科买,或责兑券之家,日约以若干钱,或欲尽官帑所蓄兑于民,以昂其贾。公以民既遍受其害,官亦将空虚,多尼不即行。或谗诸朝,谓公害称提之政,然闽中自更币后,为政者争事苛急,而告讦之俗兴,编民贸易小不如法,辄坐黥隶没入,由是畏楮如毒虺,得之者惟恐推去不速也。自公下车,行其所无事,然后人视楮为可用,无复前时疑畏之患,要为有功于称提者,而朝廷未之知也。因公丐罢,命进职三等,奉万寿祠以归。既退居于家,始买地临河,更宅劣可居,筑楼东偏,扁其下曰「臞庵」。对河为圃,手植花竹,日徜徉其间。性不饮,客至,赋诗奕棋而已。祠帙满,告老,上命复畀祠者再。嘉定十三年十月八日甲子,以疾卒于正寝,享年七十有七,积阶太中大夫,职宝文阁待制,爵陇西县开国伯,食邑八百户,致仕进通议大夫。遗奏闻,赠宣奉大夫。曾祖瑑,故朝请大夫,赠少师;妣仲氏,赠镇国夫人;孔氏,赠郓国夫人。祖邴,资政殿学士、左中大夫,累赠太师,谥文肃;妣任氏,赠鲁国夫人。考紃,承议郎,累赠太中大夫;妣陈氏,赠硕人。公娶陈氏,再曾氏,并赠硕人。子二人:长庆宗,迪功郎,早世;次洪宗,承务郎,前监福州岭口仓。女五人,进士谢汝嘉、承奉郎知湖州归安县丞梁侹、迪功郎前监台州黄岩盐场曾子厚、迪功郎福州左司理参军傅齐、进士诸葛琰,其婿也。孙男三人:龛,迪功郎、新兴化军莆田县主簿;集孙、寿孙,尚幼。洪宗以是年十二月十六日壬申,奉公柩归于南安县上塘村之原,从治命也。有《文藁》七十卷、《续通鉴长编分类》三十八卷、《谈丛》七卷,藏于家。初,公其家世文儒,少年励志,欲由科第进,诸兄弟方以文争胜不相下,伯父万如先生缜独爱公,授以手所校《西汉书》,曰:此予平日所用心,子侄非好学不以畀也。公朝夕读,益从师友学为举子文,三预漕荐,一为榜首。再试礼部,不第,遂弃去不复为,而剸以他著撰及吏能取知诸公。其学问虽不颛名一家,独谓二程先生发明圣道之传,盖汉以来儒者所不及。实生于黄,遂于黄立祠,且求朱文公先生之文以记之,推原本始,以示学者趋向。居官不为诡激,而可以惠利者无不为。其大者固已大书深刻,其小者若漳之建庵宇,给閒田,以便往来,黄之创瓴屋,居戍兵,以省科扰,袁之宽过税,优行商,以免寇害,在夔在桂,建营丛冢,以葬流尸,筑铨馆以待寒士,架舆梁以利病涉,积羡钱以赈无告,治道路以便行旅,蠲逋税以宽民力,不可殚书。性疏通易直,所至不求官吏短长,部使者有所施为,可行则行,不可行亦以书顺导之使知悟,贤者多乐从之,执己见者间以取怒。守黄日,转运使者严伪钱之禁,公谓私钱与官钱杂用已久,一旦骤严禁,公私折阅多,人情不安,在边郡为非便。漕怒,以公为纵盗铸,公恬不恤,已而漕竟以此罢。广西地旷且远,吏鲜奉法,杨公方时将漕,性廉介不可干以私,而嫉恶太过,发摘多,官吏重足而立。公以臭味之同相与厚,然意以为治道去太甚,遐方僻壤,士大夫一遭按治,至有全家流落不能归者,亦当时有纵舍,由是未尝以小过按吏也。至建宁,卒以与使者议不合而去。盖其志在于惠养小民,全安下吏而已,利害则不问焉。初文肃公薨,未谥,淳熙中,近臣言及叱苗刘事,孝宗嘉叹,特令定谥。事下奉常,奉常采《谥法》「应事有功」,定谥文敏。公谓建炎叱折凶渠,褒诏具在,叶谋复辟,忠烈峣然,岂曰应事,既登朝,请改之,遂更用奉常考功之议,易敏以肃。又以文肃公遗藁久未流布,惧岁月逾远,易于散逸,锓木于黄,朱文公实为之序。墓隧之碑未立,谒于周益公,公既铭之而复亲为之书。文肃公虽寓于泉,以其左僻,有意洪饶之居,公买田筑室于豫章,俾次子居之,名其堂曰成志,而身归温陵奉坟墓。凡子孙所以显扬先烈而继其志者,靡不竭尽其力,可谓能孝矣。家居守俭约,不以一事紊官府。任子恩,既官其子及长孙,遂于诸妷中择好学而文者亢宗奏之,然后官其外孙曾荷孙。文肃公居泉,仅有埭田,岁租千斛,五房共之,至公悉推所当有以予贫者。宗族及外姻之婚嫁死丧,多随力赒济之,所以奉养则泊如也。年踰六十,即制衣衾棺敛之具,前五年卜吉壤,营寿藏,命之曰乐丘,时造焉。秋九月属疾,己卯晨起,曳杖逍遥于门,见者谓其良已。后九日,子侄环侍,命坐,语如平时。诸侄退,甫及门,已溘然而逝,闻者伤惜之。惟李氏自乐静先生以昌言直道入元祐党籍,厥后代有显人,至公上承累世绪业,遂历清贯,为天子侍从之臣,斯亦荣矣。然使公平生所历或少自畔于先训,虽袭紫传龟,显融奕奕,以之衒俗可也,岂昔人所谓不朽者哉!教衰俗圮,士大夫出身名阀,妄自菲薄以污辱其先者为不少矣,故某于公重有感也。若是,予焉得不铭!铭曰:
维古之人,世德是贵。爰暨末流,以禄相侈。抑抑李公,奋于名家。一节初终,如玉不瑕。昔在沧州,清醇亮直。亦有云龛,毅然正色。元祐大论,建炎忠勋。奕叶相望,郁乎清芬。公曰艰哉,曷继前烈!餐菊纫兰,漱芳濯洁。退然其容,山泽之臞。义激于中,可敌万夫。噫嗟柄臣,盗弄戈甲。公独从容,遏其芽檗。惟恢首衅,惟冀鬻官。可使斯人,善地是安。言虽莫售,闻者增气。大化既更,迄如公议。逆逆龙鳞,撄之匪难。料虎之头,厥惟孔艰。人谓公荣,簪笔持橐。孰知公心,优繇一壑。容膝之隘,视犹广居。梅竹之东,所晒者书。荡节鱼符,汉淮岭蜀。有田一廛,泰然自足。世教日沦,夷祖蹠孙。谁如李公,不辱其门!乐哉斯丘,公斯自卜。郁郁佳城,芃芃松柏。铭以昭之,过者必肃。
长沙县四先生祠堂记 南宋 · 魏了翁
出处:全宋文卷七一○四、《鹤山先生大全文集》卷四八 创作地点:湖南省怀化市靖州县
周元公先生之先世居青州。自唐永泰中,有为廉、白二州太守曰崇昌,徙道之宁远县大阳村。至裔孙虞宾之中子从远,又徙营道之西曰濂溪保,三传而为元公。故今宁远、营道皆即其所自而为祠,一时守令各以记文属之。某既为叙所以作,明年长沙县丞李君亢宗摄县之四月,政修而财裕,以馀法用修校官,具器服。又念昔人尝祠元公配以胡子仁仲、张子敬夫、朱子元晦,盖生于斯、寓于斯、作牧于斯者也,而岁久颓圮,于是撤而新之,又以属记于某。窃惟古者庙事人鬼,有萃而无涣,故以同气为尸,非其族类则弗享也。其他人所得祠者,惟功烈祭于大烝,乐祖祭于瞽宗,有世德而无主后者祭于主国。今诸儒别族异氏,且各有主后,而郡国焉得祠之?盖自汉儒始有祀先圣先师先贤先老之说,故近世儒先之祠布满郡县,非其乡邑则仕国也。此亦不为无据,要未能尽得夫《萃》《涣》之义。欲辞以未达,李君固以请曰:「愿有以告于邑之士也」。呜呼,如某之浅陋,图所以淑其身而未之得也,安能有以告人!虽然,窃又有疑焉。《大畜》之彖曰:「刚健笃实,辉光日新」。夫行之以《乾》之刚健,居之以《艮》之笃实,辉光明著,日新无穷,此学问之极功也,而大象发之,曰「天在山中,大畜,君子以多识前言往行」焉。审问而谨思,明辨而笃行,则所以畜其心之德。盖畜故乃所以养新,而新非自外至也,昭昭之多止于所不见,是以愈畜而愈新。今学士大夫诵四先生言行,于《极图》而见阴阳五行之根,于《易通》而见元亨利正之实,于《知言》而见中诚心性之别,于《大纪》而见皇王帝伯之分。于张子则见其受学于五峰而有闻于仁之训,于朱子则见其受学于延平而有闻于敬之训。师传友习,昼诵夜讲,夫孰非前言往行,然而实未能以止健之义畜德于其中。是以听其言则若有以事乎此,见诸事则亦知所以尚乎此,方其才壮气新,席天资之美,挟口耳之知,往往可以名于人;岁月慆迈,志随气索,则前日诵说之功浸非我有,或又假其一二以饰辩言,以济私欲,则反不若未尝有口耳之知也。余为此惧,方将内反诸心,思所以厚于畜而薄于言也,不惟不敢以告人,而亦且不暇矣。李君文肃公之曾孙,而文公之高弟也,其亦以余言为然乎?傥遂以为记而告诸同志者,相与懋敬之毋忽。
重建濂溪先生祠记 南宋 · 龚维蕃
出处:全宋文卷六八六二
营道之西,距城十八里,有水曰濂溪。发源于大江源,汇为龙湫,东流二十里至楼田。其乡曰营乐,其保曰濂溪,广横数百亩,溪行其中,虽大旱不竭。周氏家其上,即濂溪先生之故居也。考其谱牒,世居青州。远祖讳崇昌,唐永泰中为廉、白二州太守,因卜居道之宁远县大阳村。其裔孙讳虞宾,有子十二人,中子讳从远,始徙于此。再传至谏议,讳辅成,登祥符八年进士第,终贺州桂岭令,没葬于故居之侧半里许,累赠谏议大夫。谏议生二子,长曰砺,次则先生。先生少孤,舅氏龙图郑公向笃爱之,始冠,奏以初秩。既长,从宦四方。嘉祐八年,先生自虔移倅永,有书与其族叔及诸兄云:「周兴来,知安乐,喜无尽。来春归乡,即遂拜侍」。寻移文营道县云:「有田若干,旧以私具为先茔守者资,族子勿预」。营道给凭文付周兴。其后先生归展墓,题名于含辉洞云:「周惇颐、区有邻、陈赓、蒋瓘、欧阳丽,治平四年二月十六日同游道州含辉洞,刻石于洞口」。是岁神宗登极,覃恩迁驾部员外郎,加赠父谏议大夫。以手劄付兄子仲章,令备酒果香茶,诣坟前告闻。先生晚岁寓九江,爱庐阜之胜,筑室于溪上,命名曰濂溪,示不忘本之意。其留故居者付仲章及其从弟意。先生既没,仲章贫甚,元丰三年及七年再拆其产,鬻于意之子伯顺,而故宅基尚存。伯顺死,无后,其女以其地适何伯瑜,生侪。侪登第,为邕州教官而卒。至淳熙己亥,周与何欲拆其产,闻于郡。守赵汝谊阅营道所承永州公牍,乃治平印文,按验皆合,用先生治命,以田俾守茔者,藏其籍于学宫。其故宅基尚属何氏,何氏之孙揖于淳熙十一年以其地归于意之曾孙兴嗣,书于券云:「兴嗣系谏议宗族,禀性纯慈,有志力,教子以绍祖风。其宅地与本人住宅相接,今愿尽将所承外祖周伯顺元承祖谏议住宅祖地,从东至西长五丈,就卖与兴嗣,将来起造祠堂,承外氏一派先魂,庶几亡者于里塾有所依托,不绝春秋之奉」。前此未有先生祠,绍兴己卯五月,太守向子忞始奉祀于州学之稽古阁,编修胡公铨记之。淳熙己未,郡博士邹敷迁于敷教堂。壬戌,太守赵汝谊以其偪仄,更创堂四楹,并二程先生像,南轩张公为记。庚子,郡士胡元鼎与其乡人何士先、义太初、孟坦中、欧阳硕之创舍设像,教授章颖为记。故居有祠昉乎此。距遗址十馀丈,中隔小溪,卑陋湫隘,岁久不复迁。至嘉定癸酉,郡守方信孺访求濂溪之裔,得兴嗣之子钥,以为学宾。丁丑之秋,维蕃被命入境,延见郡士,扣濂溪所向,皆言今祠非故基。其后访于钥,尽阅累世契券,亲至其地,质于乡邻族党,始得其实。溪流清泚,地势平衍,冈垄丘阜,拱揖环合。其左曰龙山,右曰豸岭,山川之秀,实钟于是。乃鸠工度材,一新栋宇,命营道尉蔡则董其役。经始于是岁十二月,落成于明年之三月。中为祠宇,设先生像。其前为堂四楹,不侈不陋。二斋旁翼,两庑对峙,外为台门,高与堂称。左右二塾,虚明敞洁,以延学子。又其外为都门,缭以垣墙,庖爨湢浴,罔不毕具。环以松竹,门外筑道,属于山之趾。于是规制始备,而邦人严事之意益虔。自先生以故居溪名冠九江之寓宇,黄太史赋诗,谓其用平生所安乐,媲水而成名。东坡继有作。来者承其误,莫究所从。至南轩张公、晦庵朱公,尝略辩證。尚书章公来典教,质以大富桥记,以为此邦自有濂溪,然亦弗深考。今得其谱牒契券,始究源委。当何氏以地归兴嗣,预有建祠之语,迄今乃有成,则废兴显晦,殆若有数,而非偶然者。先生之学,实嗣洙泗之统,传之伊洛,浸以大显,载在方册,人知诵习。凡辙迹所至,今皆有祠,而父母之邦,先茔所在,乃因陋就简,于烝尝不称,是乌可以已?故因其落成,述其颠末,用登载于乐石。文皆从旧,不敢增损,以没其实,庶以传信,俾览者得详焉。
按:四库本《周元公集》卷六。又见《濂溪志》卷四。(此篇刘琳校点。其馀为黄锦君校点)
公济惠山蔬四种并以佳篇来贶因次其韵 笋 南宋 · 朱熹
五言律诗 押词韵第一部
新笋因君寄,康庐入梦中。
丹元馀故宅,翠竹尚馀风。
日日来威凤,年年馔箨(考异:一作伏)龙。
犹嫌有兼味,不似一源功(自注:庐山简寂观,道士陆脩静之所居,从远法师莲社之游,赐号丹元先生。观有甜苦笋,今者所惠,乃甜笋也。)。
秀州超果惟湛法师行业记 北宋 · 释元照
出处:全宋文卷二四三五、《芝园集》卷上
法师本东阳义乌宋氏之子,惟湛名也,子照字也。未生之日,有神异僧谓其父曰:「汝当生子六人,其第五者慎勿留之,宜令出家,必弘大教」。祥符中,母陈氏始生法师,龆年便怀出俗,父母难之,因而致疾。其父方悟畴昔异僧之言,乃从其志,遂礼双林寺慧勤为师,寺即梁朝大士所居处也。真宗天禧中普度天下僧尼,法师乃获剃染。明年即具戒品,严奉彝范,深乐圆乘。闻天台之教大振于江左,遂投天台东掖山神照法师而求学焉。昼探妙义,夕奉忏摩,三业翘勤,寸阴不废,故同学辈以道人称之。复诣四明广智之门,旁求异闻,博究精义,一坐十载,大有所成,乃曰:「大师所得,我亦得之」。遂升堂请益,为众激扬,四方向风,群学畏服。复自思曰:「大师所授,吾不复疑矣。若夫圆顿绝待之旨,非深造自得,吾窃不敢自许」。乃优而柔之,积而思之,忽于智者祖师言下廓然自悟,涣如冰释。乃与同学先达辈相与讲论,或稽首伏从者,或攘臂拒斥者,法师喟然叹曰:「吾佛之道,得之者谓之无诤,三昧尚非言思所到,宁容戏论乎」?遂卷衣还乡,栖止旧隐。焚柏进月,远继大苏之风;菜食水斋,高慕赤城之节,宴晦林野,禅诵自适。既而思曰:「吾祖有训,弘法是务,莫作最后断佛种人。吾今专门独善,岂其孙谋耶」?于是负锡来吴,辟绛纱于钱唐香严兰若。次迁东越,后居云间,即超果道场也。法师才至,士庶风偃,学众云集有时。启贝文,挥犀柄,圆音落落,骇于群听。或升其堂,或入其室,一云所雨,莫不沾益。讲习之馀,志在兴建,导诱豪族,力营福事。雕弥陀圣像,敞净土忏室,讲堂函丈,周遭舍宇,所须供事,一皆新之。自是天台之道、净土之教流于中吴者,由师始也。山家教观,大小部帙,轮环讲授,不可具录。熙宁六年三月八日建光明忏会,与众同修,期满七日。临将解散,召集徒属,遽然告曰:「吾报缘齐此,欲与汝辈诀别,宜听吾言」。即举《涅槃》、《遗教》等文,殷勤嘱累,其词哀切,举众垂泪。言讫加趺,俨然而逝。异日火化,得舍利数百粒,粲然如珠,火锻铁击,铿然不坏,非戒定慧力,曷至于是?其徒以馀骨建塔于县西余山之慧日院。春秋六十五,僧腊五十三。亲度弟子曰贽通,曰宗永,曰宗式,曰宗古,登门受法者不可胜计。海慧圆师实得法之高弟,一日状其行业从予丐文。辞不得已,因为编叙,庶有补于僧史云。
华亭超果照法师塔铭(元丰六年十一月) 北宋 · 释元照
出处:全宋文卷二四三六、《芝园集》卷上
法师讳灵照,字了然,号希夷子。父卢氏,本东阳兰溪建邺里人。法师生而有异,不与群童戏剧。既失恃怙,志愿脱俗,累启于兄。兄欲止之,遂取三藤极粗者示之曰:「使吾击汝,藤碎,可从汝意」。法师欣然,跃入山林间拾藤如束薪,负至兄前,曰:「兄果容入道,直以束藤击之俱碎,亦无恨矣」。兄即感涕,乃知其志不可夺,遂令礼本县宝慧寺绍贤为师。一入僧门,誓去枕席,香灯礼诵,昼夜不息,未期月诵通《法华》、《光明》二经。年过弱冠,抱经投试,即预科选,长吏嘉其敏锐,别榜以奖之。洎落发禀具,奉持甚严,窃自思曰:「人而不学,没齿无闻,君子耻之。矧为佛徒,唯道是务,饱食虚度,不知其可乎」。遂浮杯度江,诣钱唐香严兰若,依湛法师学天台教。服勤数载,更欲旁求,师训之曰:「汝无他往,方今净觉法师阐化吴兴,实吾宗间世之匠,宜就而正焉」。法师受教,负笈而往。师资道契,针芥相投,切问近思,夙夜匪懈。又数年间,一家教观无不通达。净觉欲观其器度,历试重任,法师随事裁置,皆得众心。洎净觉归寂,吴兴道俗请住吴山解空院,次迁景德戒坛院。熙宁中,香严法师居云间超果,力搆教肆,才及完备,无何报尽。将启手足,嘱其众曰:「吾竭力尽心,建此道场,常愿得一真传教人以继吾后,非灵照,其他不可」。道俗依言,同谋恳请,法师乃率众而至。遐迩向风,徒侣奔凑,禅诵精苦,讲诲无倦。矧乃崇净土之教,慕东林之风。自元丰已来,结四众为社,专慕弥陀,誓期西往。每至春首,启净土法会七昼夜,躬事忏摩,愈加精至。如是二三年间,士女预社者二万馀人,获益感验,不可胜数。尝于寝梦见弥陀、观音、势至,圣相殊特,法师前礼跪而问曰:「灵照一生诵大乘经,学大乘法,修大乘行,期生安养,为果愿否」?观音指曰:「净土不远,有愿则生,勿复疑矣」。又尝诵经至于深夜,因而倚卧,忽梦普贤身相,喜而惊寤,遂发心造普贤像,誓诵《法华》万部以严净报。馀时读诵不可具纪。元丰五年仲冬月,忽卧疾不起,谓侍者曰:「吾于病中见有异事,安养之期,吾已决矣」。十六日昧爽间,北首西面,累足而逝,肢体温煖者三日。其徒依西竺法阇维之。是日天惨云愁,风悲泉咽,衰素盈于四衢,号恸震于大野。众以香木积而化之,开棺发焰,或闻异香。烟散身灰,尽睹奇瑞,舌根不坏,柔润如生,舍利迸流,赤白相间。平居功业,于兹见矣。世报五十五,僧夏三十四。登门受道千有馀人,亲度弟子曰静仁,曰觉圆,曰静智。明年仲冬十八日,以骨舌瘗于院之东南隅,立塔以识之。其静仁者累以行状从予丐文,予与法师有旧,辞不得已,强铭系曰:
竺风扇于震旦,台教盛于东吴。克荷斯道,寔蕃有徒。伟欤法师,出为世模。拯于弱丧,炳于昏衢。乘戒两急,言行齐驱。集结莲社兮希风庐阜,剋勤禅诵兮接武大苏。道因时而或晦,形随物而云殂。舍利腾烟兮粲如珠颗,舌根在焰兮赫如红蕖。摧教门之梁栋,失后学之津途。机山西湖,丈室东隅,睹此灵坟,孰不为之呜呼!
君山浮远堂 宋 · 王呈瑞
五言律诗 押阳韵
万室东南里,炊烟落照黄。
山腰围野阔,沙尾刺江长。
好景终然远,浮云转已亡。
几多如湛辈,今昔一凄凉(明张衮嘉靖《江阴县志》卷三)。